就读这篇 | 彭新平:子欲养而亲不待
彭新平
2005年11月24日,操劳一生的父亲带着牵挂与留念走完了生命历程,永远地从儿女们的生命中消失了。
记得,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我顺路回家看望他老人家。当时,他说胸口闷热,气喘得厉害。我安慰他只要按时吃药打针,病一定会好起来。我临走时,读出了他憔悴疲惫而慈祥的眼里满是想我留下来的渴望,但为了工作,也想着来日方长,我就决然地离他而去。没想到,那竟是我与父亲的诀别。
10年了,是的,整整10年了,我不知自己一人时流过多少泪,为你,也为自己。10年,对于平平安安的家庭来说,也只是弹指之间。可对我来说,经历着生离死别的惨痛,承受着思念亲人的痛苦,3600多个日日夜夜又是何其的漫长。
父亲,多少次在梦中,我又回到你的身旁,回到寄人篱下20多年后你买下的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些日子虽然过得还是同样清苦,但自己成了房子的主人,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从此,我们一家人不需要再看着房东的脸色过日子了,那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感受啊。
虽然,那栋林场因搬迁空留下来的职工住房是杉树皮盖的泥墙屋,下雨也会漏水,冬天凛冽的寒风会在没楼板的屋子里横冲直撞,但我们在这里感觉到了真正家的温暖。在这栋属于自己的房子里,每早我们兄妹都能听到你那悦耳动听的花鼓戏。以前,也曾听好多人说过,你是公社剧团的台柱子,可我们就一直没听到过传闻有公社花鼓戏里梅兰芳之称的你那动听的歌声。我曾怀疑那些:只要你一上台,准能赢得台下满堂喝彩和雷鸣般的掌声;你的青衣唱腔字正腔圆、惟妙惟肖,比女人还女人;县花鼓戏剧团要调你去,被公社负责人阻拦了,说什么调你走无疑就是拆公社剧团的台,还不如直接要公社剧团解散好等等传闻一定有假。可自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听到你的歌以后,我对人家的评价不仅深信不疑,还由衷产生敬慕和自豪。
以后,我们在你的歌声中长大,在你的歌声中成家立业,在你的歌声中为人父母。从你的歌声里我们学会了为人处事要有平和的心态和积极进取的精神。是呀,那时没有调往县剧团不说,后来随着时代的变化,公社剧团的解散,你离开心爱的事业回到了村里,回到了寄人篱下的家,那种人生境遇,谁能再唱得起来呢。我现在回想起来,你当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和无奈呀。
10年了,父亲,你走后,与你相濡以沫60多年的母亲一下子就衰老了许多。我现在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少来夫妻老来伴。父亲,在我的记忆里,你与母亲走过60多年的风风雨雨,不论是寄人篱下,还是没米下锅,抑或我们做子女的犯下了什么大错,你们之间从没互相埋怨过,更不要说吵嘴打架。你们相亲相爱的一生早已在村湾里传为佳话。
父亲,你知道吗,今生我唯一痛恨自己的是,在我县城宽敞明亮的新家,没能留你多住上一些日子。本该让你这位饱受寄人篱下近30年煎熬的老父亲,好好在新房子里住住享享福、享受天伦之乐,可你每次都来去匆匆,总生怕自己那慢性支气管炎引起的咳嗽与吐痰会给我们带来不卫生或增添麻烦。你每次来住不了几日,总像小孩般嘟囔囊闹着要回去。我以为来日方长,也就随了你的意愿。可谁知,这竟成了我一生无法弥补的终身遗憾。
父亲,前段我把母亲接来住了一段日子,我不想再留下什么遗憾了。父亲,母亲真的老了。她那双和你一道在家乡田间地头生风生雨的脚,如今走在家里,也如蹒跚学步的小孩一样,总让人要提几份心、吊几份胆;她那双能穿针引线、纳鞋绣花灵巧的手,如今吃饭也拿不稳筷子了。父亲,你走后,母亲只是眨眼功夫就由精明能干的老人,变成老态龙钟,举步维艰,总要有人瞻前顾后,不能自个人随意离开,时时叫人牵挂的老人了。母亲在家的那段日子,不管在外有什么样的饭局,我都会尽力推辞,回家来陪母亲吃吃饭;晚上,我更会推掉一切应酬,在家里陪母亲说说话,看看电视。父亲,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生怕哪天母亲也会像你一样突然永远离我而去,那留下的也只有一生的追悔与痛苦。所以,父亲,请你放心,在母亲的有生之年,我们兄妹一定会尽到子女的责任,让母亲安度幸福的晚年。
父亲,整整10年了。10年来,每每想起自己本能做到却没有做到儿子的那份义务与责任,我都会泪流满面。好多事情总想等下一次,可是好多事往往过去了就再也无法弥补,哪怕是再简单的事。父亲,我知道,我既没有常回老家陪陪你和母亲,也没能留你在新家多住些日子,更没有充裕的金钱和显赫的地位让你享福与骄傲。我是一个多么无能且又不孝之子呀。
父亲,如果有来生,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儿子,来生的儿子一定会比今生懂事,不求事业有成,家财万贯,只想平常多回家看看,多陪你们吃吃饭、聊聊天,让你们能享受天伦之乐、幸福的安度晚年,绝不再让你失望,也绝不再让自己终身负疚与遗憾。
彭新平,63年生,炎陵人,从事教育20余年,现为媒体人。数十篇文学作品散见于《湖南广播电视报》《中国校园文学》《散文诗》《年轻人》《今日女报》等报刊。